小毛

這是三年多前, 小毛寫的信以及我的回信.
現在, 恭喜小毛大學畢業了, 而且這中間都持續來拉琴,
我們也都學到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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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大提琴了
只是記得高三的時候愛上德布希
聽了大提琴&鋼琴的奏鳴曲
在我家客廳音響還沒壞之前
我的記憶告訴我 那時候整個客廳就像音箱一樣
空氣隨著老羅的弓開始了震動 共鳴
而我在大提琴的音箱裡


我記得有個鋼琴家說過
我和鋼琴 還有一段關於愛情的故事
音樂家是這樣"愛"上了他的樂器


所以我這個在還沒上高中之前都還不能了解為什麼同學的弟弟學大提琴不學小提琴的人
在考完試的暑假 開始打聽 "如何學琴最省" "買好又便宜的琴"
是的 在浪漫之前 經濟的現實是最大的考量
爸爸媽媽並沒有熱情贊助
甚至還為了這個吵了幾次架
終於讓我找到一間提琴行的老闆 願意讓我每天去店裡練琴
他說"先學一個月試試看吧"
在那裡 我跟一個高師大的學生學琴


接下來這段我當作笑話跟很多人說過
於是我每天都興高采烈的騎著腳踏車到琴行 (大概30分鐘)
只是拉空弦 也很開心
直到有一天 我戲劇性的出了車禍
送到急診室 沒什麼大傷 但因為撞到頭 還要照腦
媽媽又急又氣 問我:還有幾堂課?
我說:一堂 她說:上完這堂就不准學了!!!
撞到頭沒哭 但媽媽說完這句 我的眼淚就飆了出來


眼淚是最有用的武器
雖然我不太想承認這句話
當時站在一旁的爸爸看我哭的這麼傷心
走過來跟我說 如果你真的有心要學 那我就買給你


最後 你看見我懷裡摟住的 我的大提琴
就是這樣來的


接下來上了大學 練習的時間變得很少
最近我覺得很感傷 種種原因 我把它放在家裡
雖然我五六日 都在家 會跟它玩
但是它的聲音很沒活力 很難過
也為自己很笨的進步速度難過
我是個急性子


昨天12點多看見你們拉琴聊天到這麼晚
覺得很棒 又覺得會插不上話 就轉身告退


每次上課都會聊一些也許比拉琴技巧更重要的事
給了很多思考的機會
但是我卻覺得我以一種很奇怪的方式在面對我的練習
因為老師教的 D 大調 太簡單 所以我不練習
我偏偏不要拿弓拿這麼前面 因為我已經學會拿後面
我很急 因為我覺得我可以學得很快


三個月來 我學會了 拉弓和d大調 (部分)
老師抓了我很多拉琴的小毛病
我覺得很棒
但我還想再學多一點
我覺得我可以


我不想讓我的琴再寂寞下去了
想教它唱新歌


有一個你寄的mail
說一個老師如何教他的學生的
他和他分享他眼裡的世界


老實說 我覺得這樣很好
甚至學生也可以和老師分享
平常上課不一定會談到
為什麼會想學大提琴?
這問題也許不是一個句子:因為他的聲音很美
就可以回答的
它是可以寫成一個故事的 : )


所以我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 哈哈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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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小毛...


第一次上課,我就給了你機會拿弓,
就是因為我認為你需要再多花一些時間學好拿弓,
才會讓你拿在靠平衡點,琢磨兩個月.
你怎麼可以說"已經學會拿在後面了"呢?
而且,我認為你進步很快了,不需要因為沒學複雜的音符或弓法而沮喪.
學琴是由內而外的事,你不知道自己該磨練哪些方面,
卻想趕快拉曲子(從你的mail看起來是如此),
這樣到頭來你做的事很可能都是空的,
有一天你會發現,
你的Debussy怎麼都拉不出你想要的樣子就是因為你弓拿不好,
那時你又將作何感想?


我二十七歲開始學琴,當然也是因為我喜愛大提琴的聲音.
第一個學期中, 老師告訴我,期末有考試,要拉個曲子,
接著就拿出巴哈的G大調Minuet(BWV1007)叫我練習.
那我當然很爽啦,
本來以為要學幾年才能拉巴哈無伴奏,結果那時才不到三個月,
當然回家拼命練習.
後來,一年半之後加入樂團拉琴,我學的第一首管絃樂是...馬勒第一號交響曲,
很難耶,但樂團沒理由寬容我,就得咬牙練習,
馬勒所有的交響曲都有吃重的大提琴部,那些中音譜和高音譜搞得我七葷八素,
好不容易熬到音樂會,勉強混完,卻也頗有成就感.
有一段時間還引以為傲,能在短時間內學那麼難的曲子.


現在,我拉琴十年了,覺得當時真是神經病.
當我猛練 Bach, Brahms, Beethoven, Shostakovich,
Prokofiev, Britten 等人的曲子,卻覺得離他們愈來愈遠,
不僅努力沒有效果,漸漸的手還開始不舒服,
慢慢的肩膀老是痠痛,我發現,一定有問題,但找不出哪裡有問題,
當然也沒有答案,學校老師同學雖然幫了點忙,似乎改進得不多.
我其實有點徬徨,該不該繼續認真拉下去,那漸行漸遠的感覺真不好受.


我想幫你的,除了打好基礎,還要你能夠自己教自己.
這樣你才能學得長遠.所以我老是要大家觀察別人拉琴,而且發表意見,
因為每一個人都是你的鏡子,都可能反映出你的問題.
一旦你開始能夠感覺身體如何動作,並且因而調整,那就步上學習的軌道了.
你覺得拉了兩三年琴,還得回頭學拿弓,很彆扭嗎?
不要說是你,即使是拉了十年琴的老鳥,想更上一層樓,也常常得重新拿弓,
拉空絃,拉個半年也不足為奇...
你的空絃能發出微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嗎?
能發出小鳥清晨的叫聲嗎?
能發出秋天落葉輾轉畫過空氣的聲音嗎?
能夠拉出由細到粗再回到細的樣子嗎?
能拉均勻的雙絃嗎?
能來回跨絃發出清楚有層次的聲音嗎?
你能用弓尖拉出強音,用弓根拉出弱音嗎?
...光是空絃就有許多樣的美,都需要時間探索.
你要讓琴唱歌,不一定非得唱複雜的音符,
而且,如果你的空絃都不能唱歌,你的曲子就能嗎?


音符距離音樂非常遙遠.
但是如果你靜下心來體會基本的事,發堀內在的聲音,
那音樂就自然流露出來了,音符只不過是音樂的小部分.
你可能以為上課以來我幫你修正的都是"小毛病",
但你也許不知道,你學的,是許多音樂班的學生困惑卻學不到的事.
D大調音階很簡單嗎?
有一天,你的音階如果讓我覺得美,你的琴也許就拉得與老羅並駕齊驅了.
何況,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永遠讓你拉音階的...hahahaha...
去拉琴吧,冷落你的琴,琴也會冷落你.